(一)
那一年,她九岁,但是仅仅一秒的逝去后,她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了。
恩,十五岁了,一秒便是十五个春秋。
因为她在那个世界,陪伴了那个男孩度过了六个年头,而现实世界的那一头仅仅过去了一秒而已。
从站在那个小小怯懦在船角落的男孩的身边,到哪怕是哭着都愿意那个生命之锚跳入大海的笨蛋,再到长发飘飘在道馆里踢蹴鞠的小滑头,甚至在羞涩说出了执子之手与你偕老的少年。
——最后还有那个变成了蹂躏了一切的通天可怕银色公羊的那一刻。
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他的泪。
哪怕是那一场废墟里,她也仅仅站在了他的身旁。
那深邃的黑夜星空下,那个已经哭不出声音的少年,**着身子,挖土已经挖得满手都是鲜血的他,没有停下,他在挖着,挖着……血染红了泥土。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佝偻跪伏在地上的他,那一瘦小的身子在那满是血腥味的晴朗夜空下,那绝望的双眼,抱着那女孩断掉的右手,兹裂的眼球,溢出的猩红泪水。
竭力张大的破裂双唇,粘稠着晶莹液体的垂涎,他对着天空无力的咆哮。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她没有勇气去听到那一把声音。
——为了世界舍弃了自己,到了最后什么都拯救不了的绝望。
……
哪怕她知道自己无法触碰那个绝望的男人,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走到了身边也无法拥抱起那个他日后的男人。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还是无意识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跪下了的身子,纤细的手臂,试图去拥抱那个触碰不了的身子。
……
(二)
“爸爸。”
“辛苦了。您一定累了~”
“这次,轮到女儿救你了~”
“约定好了,恩,我们一言为定……”
……
(三)
那一场梦结束了,恩,到此结束了。虽然她没有看到了最后,但是她已经猜到了以后的未来。
她仅仅是没有勇气再去观看那个男人的剩余一生。
那个男人明明就是一个胆小鬼,却背负起不该是他能承受的世界,他以为自己能拯救一切,到头来自己的回眸,仅仅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一堆尸骸的山峰,血水里倒影着狰狞的自己修罗模样。
无尽的生命,就如一个满是倒刺囚笼里折磨着他,美好的一切过往都是最可怕的毒药。
——他甚至到了最后都不敢去触碰幸福,有毒。
恩,对于他来说,幸福似乎成为了毒药……
因为对于无尽生命的他来说,一切都会逝去,只留下他独自一人。
——永恒的寂寞。
他的善意被世界所嘲弄,暴走吃掉了自己的一切所爱,无知亲手摧毁了自己爱人和侄子所建立的希望。
——连最后想死在自己爱人手里都做不到。
——她却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四)
而那一场梦终于迎来了结束,那个少女坐在了床边,睁开了双眼,觉得眼前的景色都似乎不太真实。
恩,有些陌生了风景,明明这是她前四年都生活在这里的高塔房间,但是再一次的回归总有一种格外的生疏。大概还没能从那一场梦里回来,有些还在梦里的感觉。依旧没法从最后的一幕,那个女孩将长剑送入了那个男孩的胸膛里。
不过,她已经有些解脱了,毕竟,她不再是个九岁的女孩,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十六个念头,毕竟心境在经历那样的世界有了太大的变化,而且终于如愿所得认识到了那个等候了九年的男人。
不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一个战无不胜的魔王,也不是自己母亲所说的那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渣。
仅仅是一个逞强的胆小鬼,对,逞强的胆小鬼。
——还有一条连幸福都敢触碰的可怜虫。
……
(五)
依靠着墙壁坐着她,稍稍有些睁不开的眼,凝视着那一个合上双眼对面是依靠着对面的墙瘫坐着的女鬼。
虽然她依旧是九岁的外貌,但是她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
而头上的闹钟,也仅仅是过去了三分钟的时间而已,恩,三分钟十六个春秋。
女孩嘴角抑制不住的冷笑,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猜不到那个雪拉·莱恩为什么会给她看这一些记忆的原因。
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二十六岁模样,实际已经死了千年的女鬼,一个九岁的外貌,实际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女孩。
面对面的坐着,没有对话,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仅仅是那样呆坐着。
但是她们已经在这无声的气氛里,读懂了什么。
——有些东西,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比如,某个女孩不会责备那个女鬼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告诉自己父亲的真相,让他一直糊糊涂涂地继续下去。亦或者某个女鬼并不立刻告诉最后她体质的原因。
直到了最后,她们的对话完全是没有逻辑的,完全是自个说自个的奇怪话语。
“你……雪拉,不,雪拉阿姨,你还有多少时间?”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喊阿姨,我永远十七!还有!”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吗?尼克斯·伊利亚。”
“雪拉阿姨,你说我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呵呵,阿姨~我可没我父亲那么笨,你不就是想借我之手给父亲一个解脱吗?我那个不会死的父亲…..至于为什么你选择的是我,我觉得我多问,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是白问。我还不如问你的身体还有多少时间才被那个叫人参果的东西侵蚀完毕。”
沉默里,多了几分欣慰,也多了几分愉悦的气息,虽然那个女鬼没有打算睁开眼睛,但是那稍稍上扬的眉毛已经显示出了她有多么愉悦。
樱色的双唇微微翘起漂亮的弧度,在那个自称永远十七岁的老太婆愉悦脸蛋上,虽然那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他的身边以后有着这样聪明的丫头在,倒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
房间里,是一声似乎得到了解脱的轻快笑声:
“呵呵~我都不知道感叹你是他的女儿了,不,你比耶鲁那一块朽木脑袋聪明不少。”
“但是,这更加证明了你比他更蠢,在感情方面,会比他想更多。”
“比如,你关心我一个死掉了千年的人什么时候完全消失这样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和不识趣吗?”
“但是,我很喜欢你这样多情的小鬼,还有,别叫阿姨……”
“至于为什么会选你的原因,等和你离别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
……
(六)
尼克斯的褐色皮肤小手,撑着自己下巴,粉色的瞳孔凝视着对面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一样盘腿,中门大开坐着的金发少女。
两人彼此对视坐着,不识趣的阳光,从两者之间墙壁上的窗户投入了一缕过分耀眼的光辉。
其实,那一刻,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一刻会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能有这样的爱人感到了一丝羡慕。
恩,彼此厮守千年,哪怕不相见,哪怕做了伤透了对方的心的事情,她依旧爱着他。
“啊,好吧,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等着你告诉我的那一天。”
“至于我问你什么时候走这一件事,是你想多了而已,我才不在乎你呢~我只想让你这个身经百战的女战神在消失之前把你之前用来给我那个世界的幻术教我我而已。”
“嘛~毕竟,我可是要常常上战场的说,我这一颗不成熟的人参果,没有一技之长保命的话,可是会死掉的哦~到时候可帮不了你拯救我的父亲。”
其实,尼克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何等一个怪物,一个活了千年见识了不知道多少世事的女鬼,怎么看不出她尼克斯找给自己找台阶下。
嘛,她雪拉也没有拆穿,仅仅是笑着,面对这样拙劣的演技,她可是从眼前的这个女孩的父亲面前见识了不少。
盘腿而坐的她,自然打哈哈一样地忽悠了过去。
——最好的与人相处方式,那就是满脸的装笑和装糊涂,那是维护友情最长久的方式。
“呵呵呵呵~我的小妹妹啊,你还真毒啊,就这样空手套白狼啊?虽然说这是你们人参果独有的天赋幻术,但是我可没有义务教会你啊~至于你这样狡猾的小鬼头,怎么会死在战场里?”
“呵呵,别以为我没看到过你的记忆,你可是滑头的很呢~我可没有见过一个九岁的小鬼能在十七场战役下,丝毫损伤都没有存活下来,还夺走了对面上百个首领的人头~”
“你就别打算忽悠你姐姐我了哦~”
“我只会陪伴你度过最后一段时间,见见你的父亲最后一面。”
“然后……再告诉你,你是最佳人选的最后理由。”
“嘛,但是我现在可以先透露一点消息给你~”
“因为……你是他最后一个能进入他心房,不会怀疑,最信任的人,以上”
……
(七)
恩,她和她简单的故事到此为止了,一个女孩带着一个女鬼,行走在了一个个的战场,跟搅屎棍一样,在某个魔王不在的地方,甚至将一半的魔族高层糊弄到自己阵容里。
对,要不,一个九岁的女孩,最多配上一个魔族武力派的最高将领能在之后发动如此大的一场政变?
呵呵,才不可能呢,她的身边可是有着一个什么风雨都见识过的女人。
为了爱一个人,选择用信任背叛给他最可怕的套路,给予他解脱的两个可怜女人。
——为了爱他,才会伤害他。
何等…..可笑的笑话。
最无奈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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